“鹅,鹅,鹅,曲项向天歌,白毛浮绿水,红掌拨清波”。这首诗现在老幼皆知,耳熟能详。我读到此诗时,已是16岁的少年。这首诗深深触动了我,觉得妙不可言,从此迷上古诗词,1980年5月,我从生活费中省出5元钱,向中国青年出版社邮购一套《历代诗歌选》(四册),如饥似渴地阅读背诵,陶醉其中。这首短诗之所以能触动灵魂深处,我有着深深的生活体验。打记事起,目睹着家里养鹅的点点滴滴,从能帮家务起,我就是整天抱着鹅杆的放鹅郎。 (一)
那时候,大人们一年累到头,最后只分得一点口粮。生产队交完公粮后,依据全年各项收入,折算工分值。年头好,风调雨顺,多打粮食,工分就值钱些,最低时一个工(壮劳力一天记10分),只合1毛钱。我家人口多,能挣公分的少,是有名的过头户,每年倒找生产队钱,才能分得应得的口粮。家里临用,就靠养点副业,换些补贴。所谓副业,也就是养几只鸡、10几只鹅,有时养1头猪完成生产队摊派的上交生猪任务。有两年鸡、鹅限养,那是割资本主义尾巴。 养鹅是我家的传统,鹅从春天养起,秋冬出售宰杀。家养的是本地皖西大白鹅,鹅苗自家孵化。日常养两只老鹅,一年两个产蛋期,中秋与冬至之后,隔天下蛋,每期产蛋10到12枚,也有超过的,是“长蛋鹅”,难得。养母鹅的人家不一定养公鹅,养公鹅的也不一定养母鹅。如家养有公、母鹅,平常自然完成交配。如未养公鹅,在母鹅下头蛋后,要找养公鹅的人家,给母鹅“着水”(方言:交配),捉住母鹅两腿,放卧公鹅旁,公鹅踩到母鹅背上,一声鸣叫,“着水”完毕,有时一次不行,还要“补水”。一只公鹅,“代水”四、五只母鹅为宜,每“代水”一只,所获是2只小鹅。正二月鹅抱窝,在勒满稻草的米箩、藤筐或篾篮里摆放好鹅蛋,老鹅抱卧其上,10天左右照蛋一次,取出旺蛋,30天左右出雏,称之春鹅。 破壳而出的雏鹅,胎毛一干,便不安分地往地下蹦,乍暖还寒,离开窝的雏鹅,冻得叽叽叫。鹅出齐后,隔天开食,把切成细丝的青菜叶,用纱布包裹挤除水分后,撒在干净的篾席或塑料皮上,旁边放一碟水,让小鹅自由啄食。小鹅夜间要喂食,不然唧唧叫,吵得不得安神。随着小鹅长大,喂料添加碎米细糠等,量增次减,夜间不再喂食。晴天中午,将鹅篮移到室外,让小鹅晒晒太阳。10天后,小鹅每次喂后放到塘边,让它们戏戏水,洗洗身。 天气渐渐暖和,小鹅硬扎起来,连篮带鹅端到河沟、地头、晒场边,让它们练练步,啄食嫩草。鹅渐渐长大,移篮入笼,每天要出清鹅笼,垫些稻草、细干土或草木灰。 “到了惊蛰节,锄头不停歇。”惊蛰过后,大人们开始忙农活,孩子们忙着放鹅。早晨趁着春光,赶着绒绒的小鹅,走向长满嫩草的油菜田、麦苗田沟里,小鹅奔进田沟,没入嫩草里,融进春天里。 “莺而狂,燕而狂,翠盖红缨,道上往来忙……”清明过后,天气和暖,放鹅的小伙伴多起来,各家鹅的大小、毛色相似,分不清。为了不弄错,在鹅身上做起各种记号,有染红、染绿的,也有剪脚趾的。春天放鹅最快活,春风拂面,花香袭人,放场上的小鹅时而扎堆抢食,时而四散寻觅,挑拣嫩草野蒿,尽情啄食。
鹅觅食时,小伙伴们也不歇着,聚拢一堆,玩起了游戏。或玩花棒、抓小子、赶老猪,或对躆、打宝、弹弹子……有时沿着埂坎打蔷木苔(蔷薇)、摘pepe(覆盆子)、拔茅衣、挖鸡拐,品尝着春天的味道……
当鹅个个吃得嗉胀脖歪的时候,各自呼唤着蹲卧地上的鹅儿,鹅扑棱着翅膀,欢快地靠拢过来,点数过后,赶鹅回家。
(二) 空闲时间,我们挎着篮子到田间地头、塘坝河滩挑鹅菜。鹅菜是一种野菜,长的有点像荠菜,但区别还是比较大的,鹅菜有径蔓,叶嫩而圆,开小黄花,荠菜无蔓,叶沿茎舒展,叶长齿状,开白花。初春挑鹅菜,我们多蹲到紫草(紫云英)田里挑,田里排水沟裸露的泥巴条上鹅菜大而显眼,好挑,但更多的鹅菜是长在紫草里,需要仔细分辨。家乡的每块土地,我们都熟悉,有没有鹅菜,心中都有数,低洼的田里渍水,不易鹅菜生长,高朗的紫草田、油菜田、麦田及田埂,松软的河坝、晒场粪堆边都长有鹅菜。开始我们随便往紫草田一蹲,一会就能挑满篮,后来人多了,难挑了。我们结伴赶场,这个田挑到那个田,有时比赛着谁挑的多挑的快,累了,就地玩起游戏。 春深,万物生长,紫草丰茂、油菜花开、麦苗拔节,鹅菜开着朵朵黄花,远远就能辨认。这时,生产队不给下田挑鹅菜,只能偷偷得溜进油菜田沟,猫着腰挑鹅菜,不能露出脑袋,不能惊动油菜,否则被生产队看田的人看到,就把篮子、铲子没收充公了。油菜田的鹅菜因油菜遮住阳光,长的不如紫草田的厚实丰润,孱弱而细长。挑满篮,钻出田沟,满头满身沾着油菜花粉,直起腰,深长地呼吸着,抖落头上花瓣,轻弹身上花粉,两脚生风地往家跑。有时也趁吃饭时,偷摸到麦苗田挑鹅菜,麦苗不如油菜高,在麦田沟里挑鹅菜,小心翼翼,生怕踩坏麦苗,尽管猫着腰,但还是遮挡不住,很容易被发现。鹅菜挑回家,母亲把砧板放在地下,将鹅菜剁碎,拌上碎米、麸糠,让小鹅尽情享用。 鹅菜人也可以吃,青黄不接季节,母亲把鹅菜拣摘洗净,简单晾晒一下,腌上一坛,早晨喝粥,掏上一碟作小菜,中午炒上一盘下饭,生而脆,熟而香,别有风味,实行年产责任制后,日子越过越红火,不再腌鹅菜了,腌鹅菜的味道埋在儿时的记忆里。
(三) 春天的鹅,犹如春天一样温和。一到夏天,鹅黄渐褪,全身洁白,身架硬朗,听惯奶声奶气的叽叽声随春溜走,无论公鹅、母鹅都有事无事地伸长脖子,扯开嗓子噶哩嗝哩地叫着。此时的鹅,犹如青春期的孩子,叛逆难放。路上手拿长竿赶着快走,稍一停留,就窜进秧田,抢吃秧苗。早稻灌浆后,一不留神就偷跑稻田,尽情地叨咬着。有时溜进菜园大快朵颐。鹅只管吃得痛快,赔不是的是主人,倒霉的是放鹅的。吃了秧苗,认错补种;吃了稻穗,扣大人工分;吃了园菜,上门道歉,陪些笑脸,有时处理不当,还会闹些邻里纠纷。鹅犯错误,苦了孩子:轻则言语训斥,重则武力相加,揪耳朵,打屁股。
夏天的夜很短,早晨还在觉头上,睡得正香,每每被父母叫醒,父母一转身又睡过去了,父母再叫,如是者几遍。有时实在太困,父母发火,才懒悻悻地挨到床沿,揉揉眼,晕一晕。赤脚走向鹅笼,打开笼门,关了一夜的鹅,争相挤出笼门,拍着翅膀,嘎溜咯溜地叫着。我迷迷糊糊的赶着鹅,走向小河湾。从插秧到稻子收割这段时间里,可放鹅的地方很少,只有小河湾或池塘沟渠边,让鹅吃些巴根草或扎苇草嫩叶。有时放鹅,鹅吃不饱,自己很着急,恨不得替它们吃——父亲发现鹅没放饱,免不了训斥我几句,骂我贪玩不用心,冤枉我了,放鹅我真的很尽心。看鹅嗉袋太瘪了,不时耍点小心眼,路上慢点赶,让鹅偷吃点路旁的谷物。半大的鹅长骨架,吃食猛,家种的苦麦跟不上,父亲、姐姐沿沟塘捞鹅食草、虾子草等,切碎后放到木盆里,拌上碎米麸皮面糠,鹅围着木盆,伸长脖子,你争我抢,一扫而光。
双抢放鹅,快乐并痛苦着。小时候,家乡没有杂交稻,自然选育留种,产量较低,圩区田地肥沃,为了多产粮,一年种两季稻。7月中旬到8月上旬,是家乡一年最忙的“双抢”,夏日炎炎,时不等人,大人们没日没夜,抢收抢种。割稻、晒场,抽水、犁田,拔苗、插秧……孩子们也和大人一样,忙着赶场放鹅,辅助家务。每天打听着周边生产队哪个田稻子割了,什么时候挪稻把,当看到大人把稻把往场子挑时,我们从家赶鹅出门,远远看到妇女们熟练地挪捆稻把,男人们挑着稻把穿梭田间场地,晒场上稻把堆成圆堆,捆稻把、挑稻把、堆稻把,是一道流动的风景。每每见此风景,我就想起:“稻堆堆得圆又圆,社员堆稻上了天,撕块白云揩揩汗,凑上太阳吸袋烟。”这首浪漫而又豪迈的民歌。收割完毕的稻田里,散落一些熟透的稻粒,遗落三三两两的稻穗。鹅在田里觅食谷粒,我们跟着鹅群走。放鹅的太多了,每人蹲守一块,互不干扰。鹅在觅食,我也不歇着,捡拾稻穗,更多的时候,是打苍蝇、拍蠓虫,夏天傍晚蚊虫多,加上鹅腥气,人身上的汗腥味,格外招惹蚊虫叮咬,浑身都有疙瘩,越痒越抓,越抓越痒。暮霭四起,哼着小曲,志得意满地赶着吃得铁饱的鹅群,悠悠地往回走。
晚稻收割后,鹅长大了,不那么撒野,好放多了。田里稻茬返青,抽出嫩苗,有的还长出二季稻,这些都是鹅爱吃的,早晨把鹅赶到田里,任其撒马游畅,晚上吃饱的鹅自己回家,不用担心走丢了。
粮食收获后,交完公粮,家家分得口粮,还分得扬场的下脚稻和打场稻。入冬之后,鹅不能散放,散放容易长飘,重量不增反减。要把鹅关养起来,喂精饲料,如下脚稻、打场稻,碎米、麸糠和菜叶等,给鹅儿催肥。半月下来,身丰肚圆,毛顺羽亮,脚歪步缓。这时父母挑选几只个儿大毛色好的卖给食品站,换取现金,添置过冬过年必需的生活用品。小时候,母亲常念叨:“家有粮食千仓,不养扁嘴一双”,扁嘴指鸭子,养鸭费粮,那时我家几乎没有养过鸭,后来粮食富裕了,养的鸭反而比鹅多。 (四) 那时候,家乡冬天,家家腌咸货,鸡鹅鸭鴙都有腌,猪肉更不用说了。小雪前后,选择晴好日子,把剩余的鹅杀掉,腌制咸鹅。父母早早起床,在鹅笼里放盆清水,让鹅喝些水。之后父亲磨刀,母亲烧水,水烧好后,开始杀鹅。地上端放一个瓦盆,盆里放些清水,再撒点盐,母亲一手抓着鹅腿,一手抓着翅膀,嘴里不停念叨,“鹅儿鹅儿你别怪,你是人口中一道菜,今年早早去,明年早早来”。父亲则一手捏着鹅头,一手快速拔除鹅颈气管处的小毛,手起刀落,鹅血飙在盆里。鹅血沥尽,父亲将鹅颈拉到鹅背,母亲顺势把鹅翅膀交叉,夹住鹅颈,丢到一边,可怜的鹅用力蹬蹬双脚,就无声无息了。等鹅身没有余温时,开始用大脚盆烫鹅,烫鹅是门技术,要把握好水温和时间,弄不好,要么连皮带毛一起拔掉,要么毛拔不动。“鸡三把,鸭难揗,一个鹅头揗半年。”可见鹅毛,特别是鹅头上的毛最难揗。杀鹅这天,会请妯娌、侄女们到家“打血旺”(方言:帮忙拔鹅毛,晚上大家聚餐,主菜是红烧鹅血旺)。大家围着脚盆趁热把大毛拔掉,退掉脚爪上的黄皮。之后每人拿一只鹅,放在簸箕、筛子或板凳上摘取小毛。边摘毛,边聊着,都是开心的事。揗鹅毛,是体力活,褃头弯腰,手不停歇,久了腰都直不起来;揗鹅毛是技术活,特别是摘鹅绒,公鹅没有绒,母鹅有绒,主要在腹部,大毛反揗完后,腹部覆盖着一层洁白鹅绒,手指簇拢着鹅绒,一撮一撮摘取,轻轻放在簸箕里,晾干装进布袋。
那时候,家乡冬天,北风呼啸,天寒地冻,大人小孩衣服单薄,手脚生有冻疮。父亲一到冬天像掉进冰窟窿里,身上手脚冰凉,母亲说缺少阳气,一年大姑生病大出血,在场的只有父亲与大姑血型匹配,为救大姑父亲抽了几大管血。每到冬天母亲积攒些鹅绒给父亲缝制鹅绒马甲、棉袄,穿身保暖。鹅绒可做鞋帮、马甲、小袄的填充物,轻便而温暖。 每到杀鹅季节,总有小贩子摇着拨浪鼓,走村串户吆喝:“收鹅毛来,收鹅毛”“哪家有鹅毛卖啊?”有鹅毛的人家,走到显眼的地方,远远招手,把家中装鹅毛的花篮端在门口等候,小贩子熟练地把篮里大毛理顺,再看看毛的成色和绒的含量,用双手掐住鹅毛,掂掂分量。在卖家出价后,小贩子对鹅毛进行评述,毛色发暗,大羽不多,绒毛取过,分量不足等,经过几番讨价还价后,顺利成交。没有羽毛或鹅绒的毛,卖不上价,为了能卖上价,一般不摘鹅绒。
中午炒几个蔬菜,简单吃点饭。下午开始剖鹅,扶正鹅身,拿刀架鹅背上,用棒槌锤击刀背,槌落刀进,剖开脊背。此后,一手扣住鹅食管,用力下扯,一手顺势下抄,剥离内脏。到门口大塘石条上摘油、捇肠、剖肫,清洗着内脏。油花随水飘散,叉肠扔到塘里,塘里的鸭子、鲹条争相抢食。打浪干净的鹅,放到篮子里沥水。
晚上,大家一起坐上桌子 “打血旺”,血旺、青菜、大蒜一起烧,又香又滑,鹅肝烧好,撒上葱蒜,嫩而爽口。母亲不停地给大家捯菜,大家相互谦让着,彼此照顾,均衡分享美味,这是家风,是美德,也是难得的亲情聚会。
第二天上午腌鹅,将粗盐均匀涂抹在鹅身上,反复揉搓,把鹅腿、鹅脖促出,搓些盐后复原,盐要拿捏好,少了,容易生蛆,食而无味;多了,齁人难咽,影响食欲。把涂抹好盐的鹅码放到缸里,用簸箕盖好缸口,压上石块,防止猫鼠偷吃。4、5天后将鹅翻翻身,10天左右,鹅身颜色变白,肚里不见血水,即可选晴好天气,起卤晾晒。
家门口出场小,庄子晒鹅都在门前塘外的秧田里,冬天的秧田只余收获后的稻茬,在秧田中间搭上支架,支架上横放竹竿,每根晒鹅绳一头拴着一只鹅,用枝条撑开鹅膛,将绳子拦腰搭在竹竿上,一眼望去,滴溜打挂,给家乡冬日单调的田野平添一道风景,也给家人带来些许期盼。
冬天的风特别收燥,开始晾晒,盐随水分蒸发,咸鹅外表泛起点点盐花,几个太阳下来,油脂外渗,表面光亮油润,油珠不时滚落。再过几个太阳,闻到鹅肉的咸香味,咸鹅晒好了。望着家中的咸鹅,天天盼着能吃上一块香香嘴。大人好像就是和孩子过不去,越想吃越不蒸,家家如此,不知大人怎么想的。长大了才明白,刚晒干的鹅蒸出来,只能吃出咸味,而吃不出肉的醇香。阴凉一段时间,等鹅肉里水分渗出,俗称“回卤”,再次拿到外面晾晒,这时咸鹅分量轻了,一般都挂在树枝上。 门前秧田外有一条小沟,贯通牛角垱和南小河,春夏之际,沟水长流,水草慢悠悠的摇晃,沟旁长着一棵高大的棠榴树,树根一半扎在田埂上,一半延伸水沟中,树干有盆口粗,树冠高约五六米,枝丫四周伸展,枝繁叶茂。春天一树小白花,花谢之后,枝头缀满米粒大青果,经过一夏生长,犹如黄豆大小,看着圆圆的棠榴,偷偷爬上树上摘下几颗,放到口里咀嚼,酸得直流口水。北雁南飞,霜寒露重,寒风一吹,树叶飘零,棠榴果暗红,棠榴成熟了,鸟儿叽叽喳喳立在枝上,啄食棠榴。我们偶尔也去摘点打打牙祭,酸涩中带些甜味。冬天光秃秃的棠榴树直立在原野里,阳光下,四处延伸富有弹性的枝桠,正是晒咸货的好地方,家家户户把腌鹅、腌鸡、腌肉挂满枝丫。晒干“卤水”后,咸鹅收放家中,慢慢品尝。记得小时候,在房梁上拴根绳子,绳子下端捆有一大铁钩,晒好的咸鹅挂在钩上,吊在半空中。馋死猫,饿瘦鼠。
一天中午放学回家,闻到心心念念的咸鹅香味,终于吃上咸鹅了。我家吃口多,咸鹅有限,每次蒸咸鹅,母亲都算好的,每人一块,再加两块骨头骨脑的。多出的两块,一块给父亲,干体力活,一块给我,对我的偏爱。给其他孩子饭碗浇上一两勺咸鹅汤,算是补偿。从小养成习惯,家有好菜,所谓好菜,就是荤菜,孩子是不动筷子的,等候母亲分配。吃饭时,我们端着碗站在桌边,母亲把菜捯到各自的碗中,各自端着大碗在门槛上、庭院中一蹲,边吃边听着大人们聊天,除了年节,很少正儿八经坐桌吃饭的。第一碗饭时,咸鹅捯到碗里,咬上一口,放到一边,等第二碗饭时,再慢慢品味。每周可以吃上一、两次,细水长流,日子就这么过着。
(五) 放鹅给我童年增添了许多乐趣,但也深切感受到其中的辛苦。一年春天,油菜花开,我发烧了,浑身长出块块红斑,奇痒无比,出水痘了。爸妈心疼我,不让我放鹅,我坚持着放,自我放鹅起,无论春夏秋冬,无论日晒雨淋,我都没有偷过懒。出水痘是不能见风的,我把爸爸过冬的呢帽戴在头上,里穿衬衣老布小褂,外套着姐姐的大襟棉袄,穿着冬衣过春天。那时家里穷,我上面是两个姐姐,很长时间我穿着姐姐们穿小的衣服。把鹅赶到田里,我站在田埂上,春风一吹,浑身发抖,头重脚轻 ,差点栽倒。每天照例喝着母亲煮的黄豆、黄花菜汤,表花(催发水痘),甜不辣子的,真难喝。大约一周,恢复如初!
初夏,涨水季节,我把鹅赶到南河湾,在河边吃着嫩嫩的扎苇草,吃饱的鹅儿,在河边顺水嬉戏着,对岸也有把鹅散放在河湾里,我在圩埂上边玩耍,边不时抬头看着,防止鹅群混到一起,靠近时就用渣巴,砸向鹅群之间,溅起水花,吓得鹅群后退分离。孩子白天痞累了,晚上挨着床沿倒头就睡着了,一天迷迷糊糊被叫醒,昏黄的灯光映衬着父亲疲乏的脸庞,父亲问道:“小龙子,今天放鹅回来,数没数?”我说:“数啦”。“数啦,怎么缺3只?白天,在什么地方放的?”“在南河湾”。说着说着,我又睡着了。这天晚上,父亲先到河对岸凌小庄挨家打听,顺着下游挨户寻找,在离家2公里外的老虎庄找到了,回家深夜了。第二天听父亲说,丢掉的鹅,是顺水游荡,翻过河埂,跑到别的鹅群了,人家多了3只鹅,也不知道是谁家的。家乡民风淳朴,几乎夜不闭户,丢失的牲畜都能找到,但是要费一些周折。我深感愧疚,是自己没把鹅看好,让爸爸辛苦大半夜,从此以后放鹅,我格外小心,害怕鹅儿走丢。
又有一次,后头庄生产队,挪了两个田的稻把,几个庄子都把鹅赶来放,开始各守一块,看着自家的鹅,随着鹅群越来越多,空间越来越小,鹅儿奔跑抢食,很快都混到一起,费劲把它们分开。一眨眼,又混到一起,只好几家合在一起,一人把守一方。夜幕降临,各自从鹅群里找着自家的鹅,清点着,不是你家少,就是他家多,对上数后,陆续赶鹅离开,最后只有我孤零零对着鹅发愣,怎么数都少了2只。望着空空的田野,心里害怕起来,不知如何是好。把鹅赶回家,躲到茅坑里。爸妈收工回家,不见我人,都慌了神,庄前屋后到处找,喊着我的名字,尽管我听得很真切,但就是不应声,妈妈到茅坑找过,因天黑,没出声,没被发现,随着爸妈担心的呼喊声,我越发害怕,战战兢兢地跑回家,姐姐看到我的身影,赶忙喊到:老兄(方言:弟弟)来家了,老兄来家了……爸妈见到我,悬着的心落下了,毕竟我是家中唯一的男孩。又是高兴又是责备,大人都急死了,你怎么不吱声,我怯懦地说:“把鹅搞丢了,害怕爸爸打我。”看着我可怜兮兮的样子,爸妈心痛地说:鹅丢了,不要紧。你丢了,可怎么办啊!这次可就没那么幸运了,鹅真是丢了。放鹅给我带来很多乐趣,但也给我留下胆怯的阴影! (六) 古往今来,鹅在文人墨客笔下,演绎出许多诗情画意的篇章和津津乐道的故事:比如“古砚池中起墨波,右军书法妙如何,黄庭一卷无多字,换尽山阴道士鹅”。述说着王羲之与山阴道士以字换鹅的佳话。 诗仙李白咏道:“山阴道士如相见,应写黄庭换白鹅”;范成大说:“白鹅满陂间,谁识腕中意”;皮日休说:“斋心曾养鹤,挥翰好邀鹅”;卢肇直言:“妙吹应谐凤,工书定得鹅”!画家们妙笔生花,浓墨重彩,尽书鹅态。如:崔白的《杏花双鹅图》《秋塘双鹅图》《白莲双鹅图》,滕昌佑的《牡丹睡鹅图》《芙蓉睡鹅图》,赵孝颖的《莲陂戏鹅图》,丘庆余的《雁鹅图》……
现代丰子恺笔下的《白鹅》更是妙趣横生,养了几年白鹅,无论叫声、步态,还是吃相、性情,处处尽显高傲,俨然是家中不可或缺的一员,给家人带来无穷的乐趣,也给寂静的小屋增添了生气。 语已多,情未了,儿时事,心中记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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